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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龙相起了个早，向着审判大殿走去。虽然来送信的仆人没有指明在哪里能找到明皇参星，龙相却能大概猜到地点。
天际将亮，渐渐破晓，淡青色的天空稀疏地点缀着几颗残星；大地朦胧，有湿润雾气，事物间像是隔着一层银灰色的轻纱。
在这层轻纱中，有两个人影一前一后走在通天路上。山城还没有完全苏醒过来，通天路上没有其他行人，只有这两道人影。
身后有一个尾随的人，那道气息瞒不过龙相的神识。是琉璃，跟随着龙相的脚步。他也不点破，只是静静走着，让她在身后跟着。
经历了孤岛、神庙、荒域的事，回来后琉璃的行事风格发生很大变化，龙相心里知道琉璃这是在担心自己的安危。
当龙相达到羽之都的顶峰——审判大殿的时候，天际已微露出蛋白，云彩都聚集在天边，像是浸了血，显出淡淡的红色。
阳光透过稀薄的云层，照在东边的半山上，叫醒沉睡中的人们。羽之都，这座山城从暗影中走出来，迎接白昼的光明。
龙相走过列王的雕像，坟冢间有黄鸟在叽叽喳喳地跳跃，衔起一枝枯木飞走。花瓣边缘的露珠终于落下来，滴在潮湿的泥土里。
审判大殿里没有人，原本就空旷的大殿在这种情况下显得更加冷清，就像外面的坟冢一样，看上去像一片死地。
很少有人愿意来到审判大殿，不仅是因为来到这里准没好事，还因为这里的气氛太诡异，与外面的世界相差太大。
大殿有后门，龙相推门入，门后是明皇参星。坐在软椅上，微闭着眼睛，后面站着一个青年，正是玉平。
明皇参星的气息很微弱，像将要熄灭的烛火，一丝风都足以彻底吹熄它。他的体内有一股破坏的力量，肆无忌惮地消耗老人仅存不多的生命。
他处于一种半昏迷的状态，能够感觉到外界发生的一切，却不能操控自己的身体。也就是说，他的神识还醒着。
龙相的神识进入明皇参星体内，在一片黑暗的意识海中，有一个老者正承受着狂风暴雨的侵蚀。大浪拍在他神识化成的小人上，每一击都能磨灭一部分精神力量。老者的神识被风浪不断绞杀，他逃不出这片海，即将面临湮灭。
明皇参星看见进入到意识海中的龙相，展颜一笑。了不起的老人，在这样的困境中还能露出笑容。他的一生，经历过的痛苦太多，也不差这一次。
“冒险者，没想到还能看见你，你把程高送回洛上了吗？”他高声喊道，意识海的电闪雷鸣也难以压住他的声音。
龙相笑了笑：“算是完成了一半。”
“一半？”明皇参星不解。
龙相回道：“我成功解救了程高，并把他带回洛上。但是我来到羽之都的时候，他也跟着来了。”
“救下来就行了，只要不被带去雩都，他就能活下来。我也算对得起老友了，死了也无憾。”明皇参星放下心来。
一道大浪拍来，龙相挥手击溃拍来的大浪，化成水雾像四周散开，他问道：“你的意识海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第一次看见明皇参星的时候，龙相就已经看出他的天灵境初期修为。只要对方没有特殊隐藏修为的方法，龙相的圣人念识可以看清圣人境以下所有境界。能够对天灵境修为的强者的意识海造成这么严重破坏的东西绝对是很恐怖的存在，你可以杀死天灵境，却不能折磨天灵境。
明皇参星皱起眉头：“是一种毒？”
“一种毒？”
“是的，叫做‘蛇信’，能够破坏人的精神......”
他的话还没说完，意识海卷起浪涛，遮天蔽日。这浪涛拍过来，大有摧毁一切的态势。
龙相的气息虽然被限制，但是他的念识却是实打实的圣人境界。神识化成的小人蓦然变大，与浪涛一般高大，他伸出双手，截住这大浪，将明皇参星护在身下。
大浪卷过却没有消失，化为一张巨大的鬼脸，比龙相化作的巨人还要大，就像人类对于蚂蚁的大小。那张鬼脸落下来，张开大口，就要吞噬他们。
无法再变大与之抗衡，龙相俯下身来护住明皇参星。鬼脸的大口将他们吞噬，在鬼脸的口中，有暴虐的乱流，比意识海的浪涛要强上一万倍。
龙相神识化成的巨人被不断摧残，越来越小，他的意识也渐渐模糊起来......
幸运的是这张鬼脸不能存在太久，过了一会儿就消失了，但是龙相的神识已经“遍体鳞伤”。
明皇参星走出龙相的保护，对着他说道：“冒险者，没有用的，只要‘蛇信’的毒还在我的体内，这些磨灭我精神的力量就会一直存在。而据我所知，‘蛇信’是没有解药的。你快走吧，在死前还能从你那里听见一个好消息，我也能痛快点去另一个世界了。”
龙相低下头去，他没有能力再帮明皇参星抵挡下一次攻击了，他的精神也出于摇摇欲坠的边缘。他看着明皇参星说道：“是谁？给你下毒？”
明皇参星惨然一笑：“我的弟子——玉平，他是我唯一的弟子，却没有继承我的意志啊！”
龙相沉默一下，接着说道：“需要我替你杀了他吗？”
“不必了。”明皇参星转过身去，“他一死，就没有人可以主宰审判大殿了。况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他只是在履行自己的准则罢了。”
“若不看练气修为，你已经是个‘圣人’了，真正的‘圣人’。”龙相转身离开，瞬间出了明皇参星的意识海。
只见玉平正笑嘻嘻地看着自己，他走到龙相面前说问道：“和我老师见过面了？”
“是的。”龙相说道。
“那你有什么打算？杀了我吗？”他神态平静。
龙相呵呵一笑：“当然不会，我跟明皇参星又不是很熟，他的死与我无关。”
玉平狐疑地看着龙相问道：“是你救了程高，使他不至于被天之国审判？”
“是的。”这没什么好隐瞒的。
“既然和老师不是很熟，为什么要帮助他营救程高。”玉平接着问道。
这时候，明皇参星的身体猛烈一抽，生命的气息远去。这说明他的精神已经完全被“蛇信”摧毁，这世上再也没有明皇参星。
龙相没有回答他，而是反问道：“你呢？你又为什么杀你的老师？”
玉平淡然一笑，说道：“我的老师，并不适合当一个审判者。他更像是一个侠客，秉持着个人的正义办事。但是这种个人的正义却会损害大部分人的利益，这就是他的死因。”
龙相接着问道：“审判大殿不就是主持正义的地方吗？为什么不能容许正义的存在，而是要将它消灭？”
“天真！你以为审判者就是正义吗？你错了，正义只是一个书面的词汇，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正义’这个东西。它只是弱者被欺凌时，脑中幻想的不能触及的未来。就像水中的幻月，看得见摸不着。”玉平的声音有点沙哑。
他顿了一下，接着说道：“老师参与了程高的逃跑计划，这只是他一生中做的无数错事的一件。我不能再让他错下去，我要取代他。”
龙相看着他，问出他最想问的一个问题：“那么审判大殿又是什么？”
玉平笑了：“你终于问到点子上了......那好，我告诉你。所谓的审判大殿就是为了多数人的利益存在的一个组织，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而这些斗争无法自行消弭的时候，就需要他人的审判介入。附和大部分人意愿的一方就是正义，而与大部分人背离的一方就是罪恶，就这么简单。”
也就是说，明皇参星追求的是他认为的正义，说不好对错。而审判大殿的存在就是为了维护大部分人的利益，不论对错。
他又问道：“是你找我来的？有什么事情直说。”
玉平哈哈一笑说道：“和聪明人说话果然痛快，我要成为新的明皇。而时之国的律法规定，成为明皇需要公爵名义的贵族作为见证。”
龙相转身就要离开：“去找大公爵邱方俞吧！我不会见证你成为新的明皇的，你不配。”
“邱方俞是个不稳定因子，他想要搅起国家的动荡，当权者不愿意看见这些，我也不会跟他有所关联。”玉平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这时候，有一个人走出来，挡在龙相面前说道：“我劝你还是答应他，一旦他成为明皇，邱方俞就能得到审判。”
龙相定睛一看，发现杜川正站在自己面前。杜川来到羽之都就消失了，现在才出现，原来是和玉平搅在一起了。
他懂了，审判大殿就是时之国维持稳定的一种工具。因为明皇参星的原因，程高没有被送往天之国，这导致天之国与时之国的嫌隙。这道嫌隙现在看来没什么，当到了关键时候，却能导致天之国对时之国出手。
从一开始，当权者就打算出卖程高换取和平，哪知道中途因为明皇参星的原因，程高被龙相营救。明皇参星也是个不稳定因子，所以被除去。
现阶段，稳定的外部环境才是时之国想要的。为了达到这个条件，抛弃一两个无关紧要的人是可以接受的。
这时候，玉平的继位就显得顺理成章，法庭本来就是多数人对少数人的专制，而这些所谓的“多数人”又被一些特别的“少数人”代表。
龙相站住了，抽出弑神之匕，笑道：“你让我捅你一刀我就答应他的要求。”
还没等杜川反应过来，龙相就欺身上去。
只见杜川和玉平同时打出气息，杜川是天灵境的气息水平，可是玉平的气息竟然还要比杜川强上一分。
匕首还没有刺到杜川身上，气息化作的攻击已经落在龙相身上。可是这两道气息却没有伤到龙相，琉璃突然出现，用气息化成的冰甲挡去攻击。
龙相的匕首刺到杜川胸口，他刻意避开心脏，弑神之匕只是吞噬一部分血液而已。
他拔出弑神之匕，起身就往外面走去，扭头说道：“我答应了，为他成为明皇见证。”
琉璃跟着龙相离开，留下面面相觑的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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